本帖最后由 yysyd 于 2023-5-25 21:18 编辑 正题之前,摆明立场。
听到那段录音-很气愤!带入个人过往CX乘搭体验-很共情!当事乘务员缺乏职业道德,停飞不足惜。但简单的把事情归咎于以三位乘务员为代表的某类人,开除了事,不公平,更无助于化解矛盾,提高服务。
本文,以一个英文为唯一官方工作语言,个人仅懂得英语和普通话,涉及航空业的一线从业人员视角,来试图回答一些问题。有些问题并不直接关系本次事件,绝无洗地的用意。(之所以进入这个行业,是因为做乘客时有过太多负面体验,我觉得自己能做的比他们大多数人好。当然,也有不少感动瞬间,想把我体验过的好服务带给更多人。)
1. 为什么不愿说普通话(客家话、上海话、四川话…)?
1.1 最主要原因,公司认证。任何人在职场上说的话,都代表公司,都需要有公司授权。公司的SOP、培训材料如果只有英文,没有其他对应语言,那么公司要认可你有用其他语言正确翻译公司资料的能力。当然,我不认为“鸡肉面牛肉饭”、“可乐苏打气泡水”这些需要用到natti认证的翻译水准。那么他会说而不愿说,就可能是以下原因。
1.2 为了人际关系。有过国外生活工作经历的人,应该都有过类似的体验:如果当着周围听不懂中文而又彼此认识的人,跟朋友/同事/顾客说中文,周围的人通常很尴尬,有些人甚至会觉得被冒犯。所以如果不可避免的说了中文,我都会简单的解释下我们刚才说了啥,化解这个节。更多时候,你会看到两个中国人操着不纯熟的英语,在办公室聊天谈工作。只不过为了打消小团体的疑虑,更好的融入集体。
1.3 激励缺失。其他国家不知道,但是在澳洲,有个叫做language allowance的收入。如果雇主认为你在工作中需要用到其他语言,每周会有额外5-10刀的收入。钱不多,但如果你会上且用到四五种语言,也是够吃两顿麦当劳了。我认识有个印度人,因为他们印度语言众多,他又会的多,每周大几十的allowance拿着。与这种小钱相比,很多公司也会把晋升机会倾向于多语种的员工。也正因为此,在同事面前,我不想强化自己的“语言优势”,尽量避免说中文。很难想象对于香港这种文化融合的历史殖民地、对于航司这种语言需求高密度的行业,国泰公然说出“会普通话不会带来更多晋升机会的话”。
1.4 避免无尽的纠纷。很多时候,语言营造了一个氛围,我们也都见识过菜市场的氛围。在可能的纠纷面前(比如航班延误取消,或者没有首选餐食,或者随意换座),用到乘客日常的语言,真的有可能把他平时的火力激发出来。这时,如果空乘/地勤还不能熟练掌握那门语言,真心招架不住。
2. 如何让空乘提供多语言服务?
2.1 公司层面是第一步。
亚航大举进军中国市场时,机上广播配了中文,空乘名牌标识有会说的语言(我记得国泰某一时期也有)。
澳洲jetstar,专门的日本空乘组飞cns/ool-nrt/kix航线;当初为了开首尔线,特地聘请了韩国空乘组(然后就是疫情了,这些人只能飞飞有限的国内线,也是很可怜)。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个国家普遍英语不好,为了服务更有效,当然要请特定语种的空乘。
HNA当初入股澳洲virgin,也是雄心勃勃的招了很多中文空乘,为了每个航班都有会说中文的,服务中国游客。
正常脑子的航司,是为了航班顺畅配语言,而不是为了“价值观”拒绝语言。
2.2 国际化(视角)的团队。之前谈到过为了合群而故意避免当着同事说中文,那是一个纯鬼佬公司。也就职过另外的鬼佬团队,就会更加欣赏你的多元性。这样的环境下我就更加“肆无忌惮”的用中文帮助那些不能有效用英文沟通的同胞。(其实吧,好多时候,国外碰到的华人就算知道彼此都会说中文,也还是会首选用英文交流,心理动机参考1.2)
空乘的话,始终觉得新航可能是亚洲航司里最多元的,新马华人、马来人、印度人自不必说,泰国人越南人印尼人菲律宾人韩国人日本人两岸华人也不少。不过我没在新航飞机上碰到过白人倒是真的。
中东三大的空乘更加多元,就是为了更好的服务不同乘客,打破一个强大主流的意识形态。虽然大家操着不同口音的英语,但那只是为了交流的语言,而不是“我们国泰是英资的公司,英文是唯一官方语言”的正统思潮!你觉得在EK,会有人因为自己说的是正宗伦敦音就高其他员工一头么?
2.3 国泰似乎背书了对员工语言能力的“一视同仁”,那也就别指望工资激励了。有了这种尚方宝剑,你还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去找公司认可语言能力,然后让自己陷入可能的灭火队员角色么?
3. 不会(愿)说乘客语言真的没事儿么?
就像世界上大部分问题,答案是个比例问题。航班服务固然重要,但航空安全比什么都重要。每个航班可以搭载的轮椅乘客是有限制的,每个航班可以搭载的聋哑人数量也是有限制的。都是为了安全:航班出现危险时,足够的人员照顾有限的弱势群体。
但国泰却通过种种办法,在特定航线上把很大比例的人变成了“聋哑人”。安全演示印象中只有粤语和英文解说配中文字幕(这个符合行业标准也足够了),但是否可以在演示过后,加一段中文解说重点。如果一个空乘发饭发毛毯的时候都拒绝使用中文,那么紧急情况组织疏散时,他们会说中文么?
不知道CAAC有没有关于“有效沟通”的适航许可规定。
4. 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怎么办?
投诉!当场投诉!discrimination/歧视,在哪儿都是非常重的指控,也是一个很难界定的指控。
通常,如果是语言性的冒犯,我会让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,正常人都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道歉了事。
行为上的差异化对待,真的挺难投诉的,这也是大家普遍有一股恶气在心头萦绕的原因。国泰空乘一直在这方面玩儿的很溜,这次属于玩儿砸了。
想彻底消灭行为上的差异化,不现实,也不属于这行业的游戏规则(除非取消舱位差别和常旅客计划)。现实的诉求是,使用彼此听得懂的语言,也许不那么真心实意,但至少完成了基本的服务。而这只能靠SOP来实现。
当一个人还在假装听不懂你说话的时候,去骂对方难听的话,然后大谈彼此尊重,这很讽刺。